第73章 内海（上）
今天爸爸在晚餐开始之前就回家了, 妈妈也穿着那套黑色的衣服回到了家，不同的是，今天的她?看上去?比出?门前要开心一些。
甚至在看到我带回来的水族馆宣传单时, 主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?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笑起来一点都不辛苦的妈妈。
我的手还捏着那张因为被塞在课本之间、变得有些皱巴巴的宣传单，但我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妈妈说?出?的话、和她?的话中所描绘的景象吸引住了。
虽然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现在还有栗子陪我一起, 但如果...
如果...
如果能和你?们一起去?的话，应该也不错吧。
我意识到自己思考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, 担心妈妈会因此改变主意，所以我迅速地、很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然后?我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感, 很短暂，短暂我怀疑这并不是真实发?生的。
所以是‘想象’吗？
今天的餐桌上有三个人, 从发?生的频率上来看，这样的情况在我家已经并不多见了。
更少见的是，今天开启话题的人，是妈妈。
而保持沈默的人, 变成了爸爸。
妈妈说?了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, 其间爸爸很少有回应。
这种连我都能察觉到的不对劲, 妈妈自然也发?现了。
于是她?的声音和语调也越来越低...
在餐桌上的氛围彻底陷入令人难以忍受的沈默之前, 爸爸终于说?话了。
“等小?伊睡着以后?，再说?这件事吧。”
妈妈看了我一眼, 随后?同意了。
我有些不开心。
按照一般的剧情, 这种‘我们接下来要说?秘密了，这件事可不能让**知道’的密谋, 不应该等你?们想要隐瞒的对象不在的时候再进行?吗？
怎么可以当?着被隐瞒的人的面说?这种话呢？
不过...算了, 我也不是很想听这件事，反正也听不懂。
不知道为什么, 今天的这顿晚饭结束得比往常快很多，晚饭结束以后?，厨房里没有传来洗碗的声音，即使我有发?现水槽里面已经堆了很多需要被清洗的碗筷了。
见我从餐桌离开，栗子叼着棒球跑了过来，但我摇了摇头，示意它去?看客厅里的两人——
“只?有我们两个可没法出?门。”
我不知道栗子有没有读懂客厅里的空气，但它至少听懂了我的意思，因为它没有再试图推着我出?门，而是跟在我身?后?，和我一起回到了我们的房间。
不管外面正在发?生些什么，只?要关上房门，这里就是另一个世?界，只?属于我和栗子的世?界。
今天要画的内容，是海里的怪物。
其实这才是我去?拿这张水族馆宣传单的原因，因为上面有可以用来参考的图片，但如果能亲眼去?看一看的话，就再好不过了。
说?到去?水族馆...
我又回到了现实，然后?听到了来自门外的，明显超出?了正常音量的谈话、不，这种程度应该算是在吵架了吧。
见我迟迟没有动笔，栗子慢腾腾地挪了过来，用鼻子蹭了蹭我的手。
我下意识去?看它，顺带看到了空白的画纸。
但我已经没法再全心投入画画这件事了。
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地去?避免思考门外可能发?生的事，但那些‘声音’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了我的耳朵。
好吵。
动作很吵，声音也很吵。
讨厌。
爸爸妈妈...讨厌。
我想画点什么，只?要开始画画，我就不会再思考除了画画以外的事情。
但现在的我什么也画不出?来。
我的笔也开始颤抖，准确来说?，是握着笔的手在颤抖。
“唔...”
栗子呜咽一声，温暖的身?体?和柔软的毛发?紧紧贴在我身?边。
我放下笔，揉了揉眼睛，吸了吸鼻子。
默默抱住了栗子，闻着它身?上熟悉的味道。
我很喜欢栗子身?上的味道，有种被太阳晒过的感觉，是我不讨厌的那种太阳。
原因大概是它很喜欢晒太阳吧，这一点和我不一样。
不过栗子和我本来就不一样。
栗子喜欢跑、高兴起来还会跳起来去?接飞盘，我扔得越高，它接得越开心。
栗子有很多朋友，附近的小?狗，除了脾气不太好的那些，都是它的朋友。
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子也很喜欢栗子，每次见到它，总会说?一些“好可爱”“好棒”之类的话，自来熟地摸上第一次见面的栗子的头，之后?每次看到栗子，都会重?覆做这些事。
每到这种时候，栗子都会摇着尾巴回应他们，我知道这是栗子开心的方式。
但我从不对栗子做这些，也不会说?这样的话。
那些第一次见面的大人，也会对我说?类似的话，然后?奖励似地摸摸我的脑袋，我不讨厌这样，但也喜欢不起来。
而即使我从来不这样对栗子，栗子也会喜欢我，也会在被大家夸讚完之后?，回到我身?边。
我喜欢这样和我不一样的栗子。
所以没关系，不管发?生什么，只?要有你?陪着我，就都没关系。
那天晚上，我就这样抱着栗子睡着了。
但当?我再次醒来的时候，不是第二天。
醒来的时候，天已经彻底黑了，怀里的栗子已经不见了，但它还在这里，我能闻到它的气味。
我睁开眼睛，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?影，借着微弱的月光，我认出?了那是栗子，它正蹲在门口。
莫名地，我感受到了它的紧张。
但是为什么？
很快，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。
这时我才意识到，家里好像过分安静了。
爸爸妈妈去?哪了？
我从地板上爬起来，走到了门边，想要推开守在门口的栗子去?开门。
但栗子不肯让开。
也许是因为刚睡醒，也许是因为睡之前的心情有些不佳，总之，见到这样难得‘不听话’的栗子，我有些生气了。
最后?我成功打开了门，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?影——
不是爸爸、也不是妈妈。
他正背对着这边认真翻找些什么，所以没有发?现我。
我感受到心臟的跳动，很明显，明显到足以透露出?一个信号，一个危险的信号。
他站的地方正好挡在了通往门口的走廊，所以没办法逃跑。
我悄悄关上门，把声音控制在了最小?，转身?回到房间，捏住了栗子的嘴筒，向它传达出?希望它能安静下来的意思。
你?能做到的吧？栗子。
就和我们画画的时候一样，不要出?声。
我环视房间，寻找着可以让我们躲藏的角落——
我把栗子推到了床底下，刚开始，它有些不配合，但就在我也跟它一样趴到床底下之后?，栗子没有再挣扎了。
做完这一切，我的心跳声稍微没那么吵了。
但也没有彻底安静下来。
我不经开始思考，爸爸妈妈去?哪了？
这个看上去?很危险的人是谁？
我们会被发?现吗？
被发?现以后?...会怎样吗？
我没有看清那个‘人’的影子，正因如此，在我的‘想象’中，那个黑影开始不断变化、扭曲——
直到变成任何?一种我所熟知、或未知的怪物。
床底的空间很狭窄，不知趴了多久，我感觉到了疼痛。
脖子很痛、膝盖很痛、手肘也很痛。
外面的怪物暂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...
先...调整一下吧？
于是我屏住呼吸，试图换一个姿势，让那些难受的地方稍微好受一点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