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父亲与臺风与酒店
上次听到父亲这?个词, 还是最近的那次催眠治疗。
那是她第一次想起连贯的片段，还有一个没听过的名字。
但事?实上，有一个同样值得?在意的地方被她忽略了, 或者说，从第一次治疗开始就?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，直到她的自述结束后, 斑目主动提起这?件事?：
“内海同学，听你的描述, 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应该是你的母亲，她和你在现有的记忆中一样, 有着抽烟的习惯。但除了那个名字之外，这?段记忆里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, 虽然你是才是记忆的主视角，但故事?的发展似乎都是跟随着他的动作进行?的。”
“另外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你在第一次治疗中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, 应该也是这?个人。”
虽然没有说出他的身份, 但斑目已经有了猜测, 只是他不知道内海是没有註意到这?一点?, 还是刻意忽视了这?一点?。
“你想说那个男人对吧。”
斑目点?点?头。
“应该和斑目老师想的一样，那大概是我的父亲。但是我既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印象, 也没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渠道。而且...”内海顿了顿, 似乎是在想该怎么向斑目说明这?件事?“在分?开之前，母亲特?意嘱咐过我, 可以的话, 不要去打扰父亲。考虑到当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?有关他的事?情，身边也没有认识他的人, 我想也是不让我去找他的意思吧。”
“这?也是她唯一的嘱托...所以我想，这?条线索大概是没有意义?的。”
“冒昧地问一句，你的母亲有说过原因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也问过，但她不愿意说，我也就?没提过这?件事?。”
虽然专业的心理医生不应该对患者及其家属作出自己的情感判断，但不得?不说，这?一家人的状态实在有些过于诡异了。在过去的从业经历里，他见过因为深爱对方而过度掌控彼此?的家庭、见过因为某些原因互相?厌恶甚至憎恨的家庭、连充斥着不可描述的暴力与禁忌的家庭也不是没有，但是彼此?陌生到这?种程度的还真是少见。
按理说，血缘上的联系可以说是一个人一生中能?拥有的最为紧密的联系，不论好坏，都难以割舍。
但内海一家就?像偶然搭乘了同一辆车的旅客，到了各自的站点?就?自动分?开，没有一点?要回头的意思。
一个孩子去找自己的父母需要什么理由吗？
不需要吧。
但在内海眼里，如果‘父亲’这?条线索对找回记忆没有帮助，就?可以直接放弃。就?算是在那个会下意识依赖父母的年纪，她也能?因为母亲一句意义?不明的嘱托，就?自动脱离出对其中一位家庭成?员的依赖。
他没有指责内海的意思，相?反，他不认为这?样的异常会是内海主动选择的结果。以他的问诊经验来看，一般来说如果家庭里出现了一个‘有问题’的孩子，那这?个问题的根源往往在家庭的其他人身上。
“不过斑目老师，听你这?么一问，我反而对父亲的去向有了一些猜测。”
“诶？现在吗？”
内海托住下巴缓缓点?头，她难得?做出这?样孩子气的表现。
“刚刚说到的那句嘱托，在我跟母亲说要来这?边上学的时候，她又提了一次，在这?之前，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。”除了银行?卡上收到的定期打款。
“啊，这?个意思是——”
“如果是毫无关系的话，没必要再?提起这?件事?了吧？我猜他应该也在这?附近，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。”
.
从男人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，内海就?有一种在哪听过的感觉。
但她一直没有想起来，直到男孩说出那个词——父亲。
她想到和斑目老师聊过的事?情，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段连贯的记忆，和那里唯一出现过的声音——
‘栗子也要去吗’
如果把?面前的这?张脸放在那个模糊的影子上就?会发现...
完全没有违和感。
当内海意识到这?件事?的时候，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想笑。不荒谬吗？在和男友约会的地方，碰到了自己素未谋面、但也没有主动寻找过的父亲。
更让她觉得?好笑的是，她之所以会特?意来到这?个一般游客没什么兴趣的珊瑚展厅，也是因为她上一次去水族馆的时候，对母亲停驻在这?里的身影有些好奇。那些静止不动的珊瑚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？不无聊吗？外表绚丽的生物水族馆里到处都是，要看静物的话去植物园不就?好了吗？
当时的内海以为是自己太小，无法理解大人的审美，所以在成?为‘大人’以后，她想试着去找找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结果居然找到了比答案更令人啼笑皆非的发现，有趣的是，间接指引她来到这?里的，是不希望她找到这?个人的母亲。
内海突然开始好奇命运的存在。
“父亲？”
三人奇怪地看向她。
“是，我是这?孩子的父亲。”
见男人完全没有认出人的意思，内海一时不知道他是单纯忘记了女儿的长相?，还是像她一样失去了那段记忆。
“你知道‘栗子’这个名字吗？”
宫侑的视线完全集中到了内海身上，没有分?出一点?给那个正在拉扯他衣角的男孩。他认识的内海可不会无缘无故向一个陌生人搭话。
男人想了想，回覆到——
“抱歉，我没有印象。只是听家人说，我因为生病失去过之前的记忆，可能?是之前认识的人吧。难道说你...”
“不，这?不是我的名字。如果想找回记忆的话，我认识一个医生，有需要的话可以推荐给你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在不在他的治疗范围之内。”
更重要的是，她不知道这?个男人有没有找回记忆的打算，毕竟他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，看上去过得?也不错。
内海不觉得?没被‘父亲’认出来有什么委屈或者其他特?别的情感，在没找回记忆之前，他对她而言也只是个比其他人多一重身份的陌生人。
这?个建议，是作为患者，给可能?跟自己同病相?怜的人的。
“可、可以吗？”
这?是什么反应，难道他之前没想过找回自己的记忆吗？作为一个成?年人，心宽得?过头了吧。
但内海也没有说什么，她不知道他忘记了多少，又记得?多少，是全忘了，还是只忘记了关于她的事?情。
如果只是关于她的事?...确实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。
内海和男人加上了联系方式，然后把?斑目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了他，做完这?件事?后，她下意识地想直接删除男人的账号，但站在当事?人面前，她最终还是没有这?样做。
放下手机，她终于能?好好看一看这?些珊瑚，是大概因为不会动吧，和宣传册里的图片也没什么两样。
她想到一种可能?，那两个人被珊瑚吸引的理由会不会是同一个？
只是这?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，这?个问题的答案不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记忆里，等她找回记忆说不定也找不到答案，或许这?是一个自始至终，都与她无关的问题。
她下意识低头看向那个依旧在缠着宫侑的男孩。
某种意义?上来说，他也算自己的弟弟。
但她却不觉得?这?层多出来的血缘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什么的变化?，这?一点?，就?和他们的父亲一样。
在这?个昏暗的空间里，和她有关的只有一个人。
“阿侑，我们走吧。”
内海也拽住了宫侑的一边袖子，另一边的男孩下意识地拽紧。
“晴斗。”
听到父亲不悦的声音，又放开了手。
“抱歉，这?孩子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这?是他第几次道歉了，宫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。
但是这?次他没有再?说客气的话，随便应付一句之后就?跟在内海旁边离开了珊瑚展厅。
走出水族馆，宫侑问起了刚刚发生的事?情，想知道男人是不是之前认识的人。
“认识吗？应该算不上吧。”
就?在宫侑以为这?个话题可以结束的时候，内海又补充了一句——
“只是父亲而已。”
“哦，原来是父...”宫侑突然意识到内海说了什么不得?了的话——
“父亲？！亲生父亲吗？”
“嗯。”内海点?了点?头。
“难怪你说让他去找斑目老师，原来是因为没被认出来，啊...但小伊你不是还记得?他吗？”
“如果没有斑目老师的治疗，我应该也认不出他。而且也是听到他的声音才想起来的，但是...”
“但是？”
“我其实更想知道‘栗子’的真面目。”
“是刚刚问过的名字吗？”
“嗯，上次看到的画面里，是他叫出的这?个名字。”